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解除赔偿全解析

前几天，一位从业十五年的程序员小王找到我咨询。他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八年，三年前与公司签订了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原本以为找到了”铁饭碗”。然而上周，公司突然以”业务调整”为由通知他解除劳动合同，并表示愿意支付三个月工资作为补偿。小王不解：”我都签了无固定期限合同了，公司怎么还能随便辞退我？赔偿是不是太少了？”

类似小王这样的情况，在我处理的数百起劳动争议案件中极为常见。很多劳动者对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存在严重误解，认为这是当代版的”铁饭碗”，用人单位无法解除。事实真的如此吗？作为曾在最高人民法院任职十年、后又在一线律所担任高级合伙人的我，今天就为大家详细解析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解除的赔偿标准问题。

一、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并非想象中的”铁饭碗”

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顾名思义，是指用人单位与劳动者约定无确定终止时间的劳动合同。很多人误认为签订这种合同后，除非自己主动辞职或严重违纪，否则公司无法解除劳动关系。

在我担任法官期间，就经常遇到因这一误解而起诉的劳动者。事实上，根据《劳动合同法》规定，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并不等同于不可解除的合同，它只是免除了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到期续签的程序。用人单位仍然可以在法定条件下解除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只是需要按规定支付经济补偿金或赔偿金。

我曾经处理过一个案例，某国企技术人员张先生，与企业签订无固定期限合同已满五年。企业因技术革新，认为张先生的技能已不适应岗位需求，经培训和调岗后仍不能胜任工作，最终依法解除了合同。法院支持了企业的决定，但要求企业支付了相应的经济补偿金。

二、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的法律解析

要全面理解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的解除赔偿问题，必须先明确《劳动合同法》中的相关规定。

《劳动合同法》第十四条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劳动者提出或者同意续订、订立劳动合同的，除劳动者提出订立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外，应当订立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

（一）劳动者在该用人单位连续工作满十年的；

（二）用人单位初次实行劳动合同制度或者国有企业改制重新订立劳动合同时，劳动者在该用人单位连续工作满十年且距法定退休年龄不足十年的；

（三）连续订立二次固定期限劳动合同，且劳动者没有本法第三十九条和第四十条第一项、第二项规定的情形，续订劳动合同的。

同时，《劳动合同法》第十七条规定，用人单位自用工之日起满一年不与劳动者订立书面劳动合同的，视为已订立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

在我多年的司法实践中，对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的形成和解除的法律适用，一直是各级法院审理劳动争议案件的重点和难点。尤其是在判断用人单位是否存在法定解除条件时，需要仔细审查事实和证据。

三、解除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的赔偿标准

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解除后的赔偿标准，取决于解除的方式和原因。主要分为以下几类情况：

1.协商解除

当用人单位与劳动者协商一致解除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时，用人单位应当支付经济补偿。根据《劳动合同法》第四十七条规定，经济补偿按劳动者在本单位工作的年限，每满一年支付一个月工资；六个月以上不满一年的，按一年计算；不满六个月的，向劳动者支付半个月工资。

在我曾经办理的一个案件中，某金融机构高管李先生工作12年零8个月，后与公司协商解除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依法计算，公司应支付李先生13个月工资的经济补偿金。

2.用人单位合法单方解除

《劳动合同法》第四十条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用人单位提前三十日以书面形式通知劳动者本人或者额外支付劳动者一个月工资后，可以解除劳动合同：

（一）劳动者患病或者非因工负伤，在规定的医疗期满后不能从事原工作，也不能从事由用人单位另行安排的工作的；

（二）劳动者不能胜任工作，经过培训或者调整工作岗位，仍不能胜任工作的；

（三）劳动合同订立时所依据的客观情况发生重大变化，致使劳动合同无法履行，经用人单位与劳动者协商，未能就变更劳动合同内容达成协议的。

在这些情况下解除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用人单位同样需要支付经济补偿金，计算标准与协商解除相同。

我曾经代理过一家企业，因市场环境急剧变化，主营业务萎缩，不得不裁减部分岗位。对于签订无固定期限合同的员工，企业提前一个月通知并依法支付了经济补偿金，避免了不必要的劳动争议。

3.用人单位违法解除

如果用人单位违法解除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根据《劳动合同法》第八十七条规定，用人单位违法解除或者终止劳动合同的，应当依照经济补偿标准的二倍支付赔偿金。

也就是说，如果用人单位没有法定理由或者不履行法定程序就解除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需要支付双倍赔偿，即”2N”（N为工作年限对应的月工资数）。

去年我代理的一个案件中，某科技公司因对一名签订无固定期限合同的员工工作不满意，直接通知解除劳动关系，并只支付了一个月工资作为补偿。经过劳动仲裁和诉讼，最终法院判决公司支付该员工18个月工资的赔偿金（该员工在公司工作9年）。

4.特殊情况下的赔偿计算

还需要注意的是，《劳动合同法》对高收入劳动者的经济补偿进行了限制。如果劳动者月工资高于用人单位所在直辖市、设区的市级人民政府公布的本地区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三倍的，经济补偿的标准按职工月平均工资三倍的数额支付，且向其支付经济补偿的年限最高不超过十二年。

在我处理过的一起互联网公司高管解聘案例中，该高管月薪远超当地平均工资三倍，最终赔偿按照平均工资三倍计算，虽然他工作了15年，但赔偿年限只计算到12年。

四、实际操作中应当注意的问题

作为处理过众多劳动争议案件的法律专家，我建议大家在处理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解除问题时，特别注意以下几点：

1.区分合法解除与违法解除

判断用人单位解除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是否合法，是确定赔偿标准的关键。要注意收集和保存相关证据，如解除通知书、公司规章制度、工作考核记录等。

我曾接触过一位技术人员，公司以其”不能胜任工作”为由解除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但他保存了过去两年的绩效考核记录，证明自己的工作表现一直处于良好水平，也没有经过公司的培训或调岗。最终仲裁委认定公司解除行为违法，判决支付双倍赔偿金。

2.工资基数的确定

计算经济补偿或赔偿金的工资基数，是指劳动者在劳动合同解除或者终止前十二个月的平均工资。这包括基本工资、奖金、津贴和补贴等一切货币性收入。

我曾处理过一起案件，企业在计算员工经济补偿时，只计算了基本工资，而忽略了绩效奖金和季度奖。经仲裁后，企业被要求重新计算并补足差额。

3.注意申请仲裁的时效

劳动争议申请仲裁的时效为一年，自当事人知道或者应当知道其权利被侵害之日起计算。对于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的解除争议，通常从收到解除通知之日起计算。

曾有一位被解除劳动合同的客户，因为一直在与公司协商未果，拖到14个月后才咨询我是否可以申请仲裁。遗憾的是，已经超过了申请时效，仲裁委最终不予受理。

4.灵活选择救济方式

当用人单位违法解除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时，劳动者可以要求继续履行劳动合同或者要求支付赔偿金，二者选一。如果选择继续履行合同，但客观上已经不可能继续履行的，则只能要求支付赔偿金。

我曾代理过一位中层管理人员，公司违法解除了他的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考虑到公司已经聘用了新人接替其岗位，且双方已产生严重矛盾，我建议他选择要求赔偿金而非继续履行合同，最终获得了满意的赔偿。

五、常见问题解答

在多年的实践中，我发现劳动者对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解除赔偿问题存在许多困惑，这里解答几个最常见的问题：

问题1：签订了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后，用人单位是否就无法辞退我了？

答：这是一个常见误解。签订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并不意味着用人单位无法辞退劳动者。用人单位仍可以通过协商解除、经济性裁员或者劳动者存在过错等法定情形解除合同，只是需要按规定支付经济补偿或赔偿金。

问题2：公司以”经营困难”为由解除我的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这合法吗？

答：单纯的”经营困难”不是法定的解除理由。根据《劳动合同法》，用人单位需要证明存在第四十条规定的情形之一，如合同订立时所依据的客观情况发生重大变化导致合同无法履行，且双方协商变更未果。如果公司无法证明这一点，则解除行为可能被认定为违法，需支付双倍赔偿金。

问题3：我的月工资包括基本工资、绩效工资和各种补贴，计算赔偿金时都应包括吗？

答：是的，计算经济补偿或赔偿金的工资基数应当包括劳动者应得的所有货币性收入，包括基本工资、绩效工资、奖金、津贴和补贴等。但不包括用人单位为劳动者缴纳的社会保险费和住房公积金等非货币性福利。

问题4：被违法解除后，我是否必须先申请劳动仲裁？

答：是的，根据《劳动争议调解仲裁法》，劳动争议案件实行”先裁后诉”制度。劳动者必须先申请劳动仲裁，对仲裁结果不服的，才能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问题5：如果我主动辞职，公司需要支付经济补偿金吗？

答：一般情况下，劳动者主动辞职，用人单位不需要支付经济补偿金。但如果是因为用人单位存在违法行为（如未足额支付工资、未缴纳社保、强制加班等）导致劳动者被迫辞职的，劳动者可以要求用人单位支付经济补偿金。

六、总结与建议

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给予了劳动者一定的就业稳定性，但并非不可解除的”铁饭碗”。当面临合同解除情况时，劳动者应当了解自己的权利，合理维权。

作为一名资深法律实务工作者，我建议大家：

1.签订劳动合同前，仔细阅读合同条款，明确双方权利义务；

2.在日常工作中，注意保存工作记录、绩效考核、工资发放等证据；

3.当遇到劳动合同解除时，冷静分析情况，判断解除是否合法；

4.在维权过程中，尽量收集充分证据，必要时寻求专业法律帮助。

劳动关系是市场经济中最基础的社会关系之一，合理规范的劳动关系有利于社会的和谐稳定。无论是用人单位还是劳动者，都应当在法律框架内行使权利、履行义务，共同促进良好劳动关系的形成。

最后，我想说的是，虽然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不是”铁饭碗”，但它确实为劳动者提供了较为稳定的就业保障。在当前就业形势下，了解并善用劳动法律武器，是每位劳动者应当具备的基本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