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法典下产品质量认定与合同履行风险指引-聚合律师

在日常的商业往来与市场交易中，产品质量无疑是维系合同关系、保障交易安全的核心要素之一。无论是企业采购生产资料，还是个人消费者购买生活用品，都可能遇到交付的产品与预期不符的情况。货不对板、质量不过关不仅影响使用，更可能引发复杂的法律纠纷。尤其在合同对质量标准约定不明晰时，如何判定产品是否合格，责任如何划分，往往成为争议的焦点。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以下简称《民法典》）的施行，我国的合同法律制度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和发展。清晰理解《民法典》关于产品质量的相关规定，对于买卖双方有效履行合同义务、预防和化解质量纠纷、维护自身合法权益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民法典如何界定产品质量的基本要求

《民法典》首先确立了约定优先的原则。根据《民法典》第六百一十五条的规定，出卖人交付标的物的质量，首要的判断依据是合同双方的明确约定。这意味着，在签订合同时，对产品的规格、型号、性能、技术参数、外观、耐用性等质量指标进行清晰、具体、无歧义的约定，是避免后续质量争议的最有效途径。实践中，很多纠纷的产生，恰恰源于合同条款的模糊或疏漏。因此，无论是买方还是卖方，在缔约过程中都应高度重视质量条款的拟定，力求其周全、明确。

此外，该条还规定，如果出卖人提供了有关标的物质量的说明（例如产品说明书、宣传册、广告材料中的承诺等），那么其交付的产品也必须符合这些说明中载明的质量要求。这实际上是将出卖人单方面作出的质量承诺纳入了合同义务的范畴，强化了对买受人信赖利益的保护。因此，出卖人在进行产品宣传和说明时，必须秉持诚实信用原则，确保所提供信息的真实性和准确性，避免夸大其词或虚假陈述，否则将可能因此承担违约责任。

合同未明确质量标准时的法律适用规则

商业实践的复杂性决定了合同条款不可能永远完美无缺。当事人可能因为疏忽、交易习惯或者其他原因，未能对产品质量作出明确约定，或者约定得不够具体。此时，如果依据《民法典》第五百一十条关于合同漏洞补充的规则（即双方协商补充、按照合同相关条款或交易习惯确定）仍然无法确定质量要求时，就应当适用《民法典》第五百一十一条第一项的规定。该项规定为质量标准的确定设定了一个清晰的、具有递进关系的法律适用顺序：

强制性国家标准优先适用

排在首位的是强制性国家标准。这类标准通常涉及保障人身健康、生命财产安全、国家安全、生态环境安全以及满足经济社会管理基本需要等关键领域的技术要求。根据《标准化法》的规定，强制性标准必须执行，任何产品或服务都不得低于强制性国家标准的要求。例如，食品安全标准、建筑工程安全规范、特定电器的安全标准等，都属于强制性国家标准的范畴。如果合同标的物属于强制性国家标准规制的范围，即使合同没有约定，其质量也必须符合该标准，这是法律的底线要求。

行业标准再次之

如果没有国家标准（无论是强制性还是推荐性），则应按照行业标准履行。行业标准是在全国某个行业范围内需要统一技术要求时制定的标准。随着标准化改革的深化，原有的强制性行业标准已逐步整合或转化为推荐性标准，因此这里的行业标准通常指推荐性行业标准。它反映了特定行业内的普遍技术水平和质量要求。

通常标准或符合合同目的的特定标准垫后

如果连国家标准和行业标准都没有，那么质量要求应当按照通常标准或者符合合同目的的特定标准来履行。所谓通常标准，一般指的是市场上同类产品或者服务在正常情况下应当达到的中等质量水平，或者说是一般消费者能够合理期待的质量水平。它是一个相对灵活的概念，需要结合具体交易场景、产品性质、价格等因素综合判断。而符合合同目的的特定标准则强调，即使没有明确约定质量细节，但如果买方在订立合同时已经告知卖方其购买产品的特定用途，并且信赖卖方的专业技能或判断，或者卖方知道买方依赖其技能或判断，那么交付的产品就应当适合该特定用途。例如，买方向卖方订购一批特殊耐高温材料用于特定的工业生产环节，即使合同未详细列明耐温指标，卖方交付的材料也应能满足该特定生产环节的耐高温要求，否则即视为不符合质量要求。

理解这个递进顺序至关重要，排在前面的标准具有优先适用效力。只有在前一顺位的标准不存在或不适用时，才能适用后一顺位的标准。

理解质量瑕疵与产品缺陷的关键区别

在讨论产品质量问题时，法律上常常区分质量瑕疵（质量不符合约定或法定标准，影响使用价值）和产品缺陷（存在危及人身、财产安全的不合理危险）。虽然两者都属于质量不合格的表现形式，但其法律性质、责任构成、救济途径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准确区分对于主张权利至关重要。

产品缺陷主要是一个侵权法上的概念，其核心在于产品存在的不合理的危险。《中华人民共和国产品质量法》第四十六条对其有明确定义：本法所称缺陷，是指产品存在危及人身、他人财产安全的不合理的危险；产品有保障人体健康和人身、财产安全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是指不符合该标准。产品缺陷直接关系到公共安全，因此法律规定生产者、销售者对此承担严格的侵权责任（《民法典》第七编第四章产品责任）。如果产品存在缺陷，不仅买受人，任何因该缺陷受到人身或财产损害的受害者（可能是产品的最终用户，也可能是旁观者），都有权向生产者或销售者主张侵权损害赔偿，包括医疗费、误工费、残疾赔偿金、精神损害抚慰金等，甚至在特定条件下可以主张惩罚性赔偿。侵权责任的追究，一般不受买卖合同中关于检验期限、通知义务等约定的限制，但有其自身的诉讼时效规定。

质量瑕疵则更多地体现在合同法层面，指的是产品质量不符合合同约定或《民法典》第五百一十一条规定的法定标准，导致产品价值降低、效用减损或无法实现合同目的，但通常不直接涉及危及人身、财产安全的不合理危险。《民法典》第六百一十七条规定，出卖人交付的标的物不符合质量要求的，买受人可以依据本法第五百八十二条至五百八十四条的规定请求承担违约责任。这里的不符合质量要求主要指的就是质量瑕疵。对于质量瑕疵，买受人可以向出卖人主张违约责任，如要求修理、重作、更换、退货、减少价款或者报酬、赔偿损失等。但主张这些权利，通常受到一个重要前提的制约，那就是必须在法定的或约定的期限内完成检验并提出异议。

简而言之，可以认为产品缺陷是一种特殊的、具有危险性的质量瑕疵。当产品质量问题同时构成瑕疵和缺陷时（例如，汽车刹车失灵既是性能瑕疵，也是安全缺陷），作为买受人的受害者，就面临请求权竞合的问题，可以选择依据合同法主张违约责任，也可以依据侵权责任法主张侵权责任，但通常只能选择其一获得赔偿。而如果受害者并非买卖合同的当事人，则只能主张侵权责任。

及时检验与通知：买方不可忽视的义务

《民法典》在赋予买受人质量异议权的同时，也为其设定了相应的义务，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及时检验和通知义务。这关系到买受人能否有效行使其权利，是实践中极易引发争议且常令买方吃亏的环节。

《民法典》第六百二十条和第六百二十一条对此作出了详细规定：

约定检验期限：如果合同双方明确约定了检验期限，买受人就应当在该期限内完成对标的物数量和质量的检验。如果在约定的检验期内发现质量问题但未通知出卖人，或者怠于检验，则在法律上将被视为标的物的质量符合约定。这意味着，即使产品客观上存在瑕疵，买受人也可能因为超时而丧失了就该瑕疵主张违约责任的权利。
未约定检验期限：如果合同没有约定检验期限，买受人也并非高枕无忧。法律要求买受人在发现或者应当发现标的物质量不符合约定的合理期限内通知出卖人。这个合理期限需要根据交易性质、标的物种类、检验的难易程度、交易习惯等因素综合判断。同时，法律设定了一个最长的兜底期限：无论何时发现问题，买受人都应当自收到标的物之日起两年内通知出卖人。如果两年内未通知，同样视为质量符合约定。
质量保证期：如果标的物本身附带有质量保证期（例如厂家承诺的保修期），则应当适用质量保证期，而不是上述的两年规定。也就是说，在质量保证期内发现问题并通知，都是有效的。
例外情况：上述时间限制有一个重要的例外，即如果出卖人知道或者应当知道其提供的标的物不符合约定（例如，故意隐瞒瑕疵或者明知故犯），那么买受人就不受这些通知时间的限制。但这需要买受人承担相应的举证责任，证明出卖人存在主观恶意。

设定检验通知义务的立法目的在于平衡买卖双方的利益，促使质量争议能够及时解决，避免因时间过长导致证据灭失、责任难以认定，同时也给予出卖人一个合理的预期，稳定交易秩序。因此，作为买方，收到货物后务必按照约定或法律规定及时进行检验，一旦发现质量问题，应立即固定证据，并以书面形式（如质量异议函、律师函等）在法定期限内向出卖人明确提出异议和具体要求。忽视这一程序性要求，可能导致实体权利落空。

质量不符合要求时的法律救济途径

当产品确认不符合质量要求，且买受人及时履行了检验通知义务后，可以寻求以下法律救济：

针对质量瑕疵（非缺陷类问题），买受人可以依据《民法典》第五百八十二条等规定，要求出卖人承担违约责任。具体方式可以根据瑕疵的性质、影响程度以及合同约定来选择，常见的包括：

要求修理：如果瑕疵可以通过修理消除，买受人可以要求出卖人负责修理。
要求更换：如果瑕疵严重到无法修复，或者修理后仍不能达到合同目的，可以要求更换同类合格产品。
要求重作：对于承揽合同等涉及工作成果的，可以要求对方重新制作。
要求退货：如果瑕疵导致合同目的无法实现，买受人可以解除合同并要求退货，返还已付价款。
要求减少价款或报酬：如果买受人愿意接受有瑕疵的产品，但认为其价值有所降低，可以要求相应减少价款。
要求赔偿损失：无论采取上述何种方式，如果因质量瑕疵给买受人造成了其他损失（如额外的运输费、仓储费、因产品无法使用导致的利润损失等），买受人还有权要求出卖人赔偿。

针对产品缺陷（危及安全类问题），如前所述，买受人（同时也是受害者）可以在违约责任和侵权责任之间进行选择：

选择违约责任：同上，可以要求修理、更换、退货、减价、赔偿损失等。
选择侵权责任：可以依据《民法典》侵权责任编的规定，向生产者或销售者（可以选择其中一个或共同起诉）主张赔偿因产品缺陷造成的人身伤害损失、财产损失。侵权责任的赔偿范围可能更广，尤其是在发生人身伤害的情况下。此外，《民法典》第一千二百零七条还规定了惩罚性赔偿的适用情形，即经营者明知产品存在缺陷仍然生产、销售，或者未采取有效补救措施，造成他人死亡或者健康严重损害的，被侵权人有权请求相应的惩罚性赔偿。

需要强调的是，选择何种救济途径最为有利，需要根据案件的具体情况、证据状况、诉讼成本、预期效果等因素综合权衡，建议在专业法律人士的指导下作出决策。

总而言之，《民法典》为处理产品质量问题提供了相对完善的规则体系。无论是经营者还是消费者，都应增强法律意识，在交易中重视合同质量条款的约定，明晰法律规定的质量标准顺位，准确区分质量瑕疵与产品缺陷，并严格遵守检验通知义务。通过对这些规则的深入理解和恰当运用，才能在复杂的市场环境中有效防范风险，妥善化解纠纷，切实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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